日期:2022-4-16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一
四五十年前我们那里尚还有童养媳。这自然是代表了我们那个地方落后的一面,两个小小的孩子,放在一起养大,长大后不管有没有感情,都强迫着做了一对夫妻,现在看来,这无疑是强硬的家长式作风,是落后的封建思想之余孽,是要批判的,而且民国时就有许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,比如徐志摩与张幼仪,郁达夫和孙荃,这都是没有感情的例子,女子往往在这样的婚姻中变成了悲剧人物。自然现在不是这样了,我写这个小说不是提倡这种婚姻,我是坚持支持自由婚姻的,之所以写,是因为我的外祖父与我的外祖母便是这种婚姻,我的堂家祖父与堂家祖母亦是这种婚姻,今天,外祖父与堂祖父都去世了,留下了两个女人,他们亦过得很好。他们风雨一生,相濡以沫,这样的感情自然是给了我影响,所以我对童养媳的感觉不坏,甚至觉得有些浪漫唯美。诸君看到此处,便知道我是要被批判的,我这个新时代的旧人物,该杀该杀!
十岁的阿清便是一个童养媳。小小的阿清,摸样便生得俊,邻人都啧啧夸赞,这个伢子,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,于是便有许多人来给阿清说媒,让阿清去当童养媳,然而只有一个俏阿清,又有那么多痴情的男孩子,阿清父母便犯了难,在众多的孩子中挑来挑去也无法做出决断,这时阿清嫁到雪野的大姨就来给阿清说媒了,她说的是雪野姓骆的人家,这骆家在雪野也算是殷实,高大宽敞的砖房看红了许多人的眼,且这家人都脾气温和,待人和善,在雪野也是有着好名声的,再加上是自家大姨,说的话自然比别的媒人更真实可信,于是阿清的父母就拍了板,决定将阿清嫁到雪野骆家去当童养媳。
这天阿清从地里割猪草回来,妈妈对阿清招了招手,和声和气地对她说:
“阿清,你过来。”
阿清放下背篓,走过去,眼睛里泛着孩子的纯真。
“明天妈妈带你去雪野,你可要听话啊。”
“雪野是哪里?”阿清只觉得很开心,她没出过远门,最远的就是去十里外的外婆家。听说要去雪野,自然很高兴。
“就是你大姨那里,很远,所以妈妈要送你过去。”
“我们去哪里干嘛?”
“去给别人当媳妇。”
“我不要给别人当媳妇。”阿清甩下这句话就跑了,她觉得羞赧且恼恨,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。
第二天有许多人来她家,她大姨也来了,阿清隔着窗花纸瞧着那些人,都是没见过的,大姨看到阿清,笑着走过来想拉她的手,但是被阿清给挣脱了,她恼恨起她的大姨来,虽然平时是很爱她的大姨的,但是今天只觉得大姨欺负了她,万万不能让大姨拉着自己的手。
“快给阿清换新衣服吧。”阿清在跑的过程中就只听见大姨说了这么一句。
尽管阿清十分的不情愿,然而还是穿上了大红色的新衣服。吃过饭,才九点,农村吃饭早,今天有事,阿清家的饭点就提前了一个多小时。
“走咯。”一个来的人擦了擦嘴说。
阿清就被妈妈给牵着,跟在那些人后面,自己的衣服被人装进一个木箱提着,小背篓也被人拿着,几乎属于她的东西都全部拿走了。阿清觉得恐惧,她幼小的心灵已经知道了,她再也回不来了,于是张嘴哇哇大哭起来。妈妈抱起阿清,哄着,眼睛里泪水却在打转儿。大姨的眼睛也红了,却笑着。
阿清过了好久,才止住了哭声,她睁大眼睛,看了看远去的屋子,看到了追着自己跑的自家养的大黄狗,它伸出舌头似乎在呼唤阿清回去,阿清冲大黄狗摇摇手:
“狗儿,快回去,快回去。”
狗似乎听懂了阿清的话,就停了下来,伤感地望着阿清。阿清又看到了隔壁的小香和小辉,他们跑过来问阿清:“你去哪里?去给别人当媳妇吗?还要回来吗?”
阿清摇摇头,抿了抿嘴,似乎在说再见,却什么声音都没有。
沿着山道走了许久,就听到一个男人在大喊:“船家,把船摇过来,我们要过河。”一会后,一只破烂的木船就漂了过来,阿清没见过船,也忘了刚才的离愁别绪,挣脱母亲的手,跑到船上,但是又够不着,那个喊船家的人就一把把她抱了上去。下了船,再走许久的山路,路就渐渐开阔起来,人烟也多了起来,再走就是一个集镇了,那个男人就让大家都停下来,说:“吃一碗荞面条儿再走吧,快到了。”
阿清呼呼地吃起来,她在家是吃过荞面的,但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。
又走了一段路,终于到了,阿清望了望,是一座很大的房子,比自己家大,而且是砖房,红色的砖就像是云霞那样红。阿清突然看到在众多的大人中有一个小孩儿,也穿着新衣,正盯着自己看,这么一看不得了,就把阿清看生气了,她别过头,再也不去看他。
晚上一番折腾后,阿清最终和妈妈一起睡的,她睡得很香,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找不见妈妈了,连大姨也不见了,昨天一起来的人全都不见了。阿清就开始大哭起来,四处地找,但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,她就往昨天来的路上跑,她想跑回去,但是被一个女人给抱住了,她认得这个女人,就是这家的主人,阿清觉得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,于是就乱叫乱踢,但是那个女人就是不放手,嘴里反复地说:
“阿清,别闹,别闹,现在我就是你的妈妈了。”
“你不是我的妈妈,我有妈妈。”
阿清这么喊的时候就看到昨天那个小男孩了,他怯生生地看着阿清,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解,阿清还是闹,但是一会儿就没力气了。
阿清开始几天都还是不停地闹,顺着回去的路走了许久,但是找不到路。最后阿清也没力气再闹了,就等着妈妈来接她。阿清觉得这家人对她都没有恶意,而且还很喜欢她,心里也安定下来。这一家有五个人,两个老的,两个年轻的,还有一个小孩儿。
那个小孩儿老是跟着她,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,只隔得远远的,一双无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阿清,阿清故意不理她,其实她心里早就不讨厌他了,他很像她弟弟,阿清兴许有点喜欢这个小孩儿。但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告诫自己,他是她仇人的儿子,万万不可和他一起玩。但是时间一久,阿清就明白了一些事情,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,这里以后都是她家了,她也明白她就是那个小孩儿的媳妇。和她一起玩的一个小姐姐也是在去年给别人当童养媳的,阿清也觉得可以接受,只是回家的心思老是煎熬着她,越煎熬就越恨起自己的父母来,越恨就越不想回去了,她不想见到那个不要她的父母。
这天阿清正背着背篓去割猪草。阿清是很勤劳的,虽然这边的父母并没有叫阿清干活,但是阿清知道她这个新妈妈忙不过来,于是就把割猪草,烧火的事情揽了过来,她和新妈妈就这么有了一种默契,这让新妈妈很欣慰。
那时的雪野正是五月,油菜花盛开,到处都是金黄色的,漫山漫野都是。阿清刚走几步,就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她,回头一看,却是那个小孩儿,阿清也已经知道他的名字,叫骆言生,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。阿清一看就笑了起来,原来言生也背着一个小背篓,背系搅着,小言生连背篓都背不成呢。
阿清就蹲下来,给小言生理好背系,把小背篓给摆正。忽然就听到小言生脆生生的声音:
“阿姐,我能和你一起去割猪草吗?”
阿清顿时就很感动,默默点了点头,小言生就笑了起来,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。
小言生没有力气,阿清就只给小言生装了小半个背篓,自己的装得满满的,回去的路上,小言生跟在后面,老是惦着脚尖从阿清的背篓里扒拉猪草。阿清问他干什么,小言生不好意思地说:“阿姐背得太重,我给阿姐分点。”阿清又是一番感动。
二
春去秋来,雪野的油菜花凋了又开,雪野的雪花停了又下,树木绿了又黄。阿清已经来雪野三年了。阿清已经十三岁,言生也念书三年了,言生念书的侬玉小学不远,阿清每次干活的时候都喜欢去小学的那个方向,她从菜花田里伸出头来,望望侬玉小学那高大气派的教学楼,嘴里喃喃地说:“我家言生就在里面念书呢。”心里就一阵满足,于是又钻进花田里忙起来。十二岁的阿清很多活都可以干了,她能种菜,栽洋芋,压苕,插秧,能说得出来的都能做,而且做得极好,每年插秧的时候,阿清就和言生一块田,妈妈和爸爸一块田,他们约好比谁插秧插得快插得好。言生是读书人,不擅长农活儿,但是这时候也挽起袖子,跟在他阿姐后面,准备和父母比一场高下。十三岁的阿清插秧极快,虽然言生速度很慢,但是这么一综合,速度也和父母的速度不相上下,而且插得更好,只是言生插的歪歪扭扭的,和阿清的一比就能看出来。
阿清见到言生速度落后,就回头笑着对言生说:“哎,读书人,快点喽!”
言生不好意思地笑笑,也赶了上来,只是一会又落下啦,阿清很得意,她很享受帮助言生的快乐。
家里的活儿,阿清也干得像模像样的,屋里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,床单呀,衣服呀,都洗得干干净净,阿清也会做饭菜,时常帮妈妈打下手。一家人对阿清都是喜欢得不得了。旁的邻居看到言生妈妈都羡慕地说:“哎呦,你呀,好福气,找了一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。”
晚上睡觉时阿清都是和妈妈一起睡的,言生和爸爸,阿清和言生与其说是夫妻,不如说是一对姐弟,他们甚至比别的姐弟更好,阿清有什么事情一准儿是和言生念叨,言生在学校有什么新鲜故事,也一准儿给阿清说。阿清帮言生洗衣服,洗裤子,总洗得很干净,使得言生在泥猴似的同学中总是穿得最干净的,有时候言生贪玩,衣服弄破了一个洞,回家怕妈妈骂,就悄悄告诉阿清,阿清就拿了针线,给阿清把洞补上,阿清针线活也是极好的,补出来的衣服像是新的一样。言生就给阿清讲故事,书里的故事,老师讲的故事,什么白蛇青蛇呀,什么牛郎织女呀,什么神鬼精怪呀,言生讲得很生动,让在旁边听的阿清心都提了起来,咋咋呼呼地,怎么啦?啊,好恐怖,原来是鬼。一会儿又哀伤沉默,默默地走开,不理言生,过了一会儿,又贴着言生说:再给我讲一个吧。
言生不读书的时候就是放牛,那时阿清必定是和言生在一起的,他们去水草最丰厚的地方去,阿清割猪草,言生就帮忙,牛不见了,阿清就帮着言生找。猪草割好了,牛也在,言生就和阿清玩过家家,他们玩这个游戏许多年了,就是玩不厌,阿清十三岁了,照理说不是玩这个游戏的年纪了,但是和言生在一起就觉得正是玩这个的时候,阿清扮演媳妇,言生就扮演丈夫,阿清扮演姐姐,言生就是弟弟。
言生的作文写得很好,所以他们过家家时是有台词的,言生一句句地念给阿清听,阿清就一句句记下来,演的时候就说出来。有一次言生想了一个故事,说的是天黑以后的故事,有一句台词是这样的:天黑了,我们该睡觉咯。当言生一本正经念出来,让阿清跟着念一遍的时候阿清却羞红了脸,别过身子,耳朵根子都红了,扭扭捏捏的。
“阿姐,你怎么啦?”言生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
“你怎么不念了?脸怎么也红了。”
“不念了,没红。”
“为什么呀?还没演呢。”
“不演了,我要回家了。”阿清背着背篓就走了,也不理言生,言生只得牵着牛跟上去。
自此以后阿清就不和言生玩过家家了,言生不知道为什么,不能和阿姐玩,就跑去和别的女孩子玩,有一次阿清看到了,就冲上去不明不白地说一句:“我再也不理你了。”
旁边的伙伴就拍着手大喊大笑:“骆言生,耙耳朵,听媳妇的话。”
阿清和言生都修得面颊通红,阿清就跑了,言生也没了玩的心思就走了。阿清总归生气几天,然后就好了,又像小妈妈似地照顾着言生。
言生功课很好,回来的时候总是要做上一个小时的作业,那时阿清就说话也小声小气的,走路也蹑手蹑脚,生怕弄出一点声音,就连在言生旁边溜达的鸡也撵走了,她觉得鸡的咯咯声会打扰到言生。
阿清在水池边洗衣服,边洗边回头去看言生,言生一脸的认真,根本就没注意到阿清的注视,阿清就撅着嘴,负气地盯着言生,这时言生总归会抬起头来,看了看阿姐,笑了笑,又埋下头去做作业。阿清就心满意足了,洗衣服也有劲了。
阿清的娘家父母也来看过阿清几次,见阿清生活得很好也放了心,而阿清对父母的恨已荡然无存,两边的父母都很爱她,阿清是很感激的。
阿清有一次去学校找言生,刚进入学校,就听见一大片哄笑声,那些小鬼头把言生推出来,对言生说:“骆言生,你媳妇来找你啦。”阿清就站着不动,低着头,脸上似火烧一般。言生像蛆一样扭动着,想从这些人中挣脱出去,然而他们将他抓得太紧,根本就脱不了身。言生感觉到羞愧,似乎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,却恰恰被人给抓了个现行。
“放了我,放开我。”言生的声音很低,完全被人声给淹没掉。
阿清不知道该怎么办,在这群比她小两三岁的人中她第一次感觉到不适应,感觉到孤独,于是她把眼睛投向言生,她想让言生帮助她,眼睛眨了眨似乎在问他该怎么办。
言生的目光正好和阿清的目光遇到了,然而让阿清意外的是言生的眼睛一改平日的温顺,怒火在他眼睛中烧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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